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248章 自謀

關燈
轉日連城書院裏,賈蘭興沖沖跑去尋他先生,卻沒見著人。問了外門的小廝,道是一早出去沒回來。賈蘭便掉頭去尋墨延松。

墨延松的小院子在頂後頭的小山頭上,平日裏素來少見人跡。賈蘭幾個躍身就到了院門口,也不待敲,直推了門進去。見東廂書房的門開著,便往裏頭張望。

就聽墨延松聲音:“鬼鬼祟祟的作甚麽?”

賈蘭便進了屋子,見了禮。不待墨延松再問,就打開後背上背著的牛皮大背包,開始往外掏東西。叫花雞、燒鵝、老醬牛肉、燎蹄、蒜烤羊扇子……一行往外拿,一行嘴裏道:“家裏也祭了場秋,我特讓留了些給先生同師伯。都還熱乎著呢。”

擺了半桌,又掏出一個碩大的皮囊來,捧著道:“師伯這兒可有空的酒壇子?拿這個放時候長了不好。”

墨延松一指窗前案下,整整一排的瓷甕陶壇,賈蘭過去隨便扒拉了兩個空的出來,拎起來嗅一嗅,“原是裝燒酒的,倒幹凈。”說了把那皮囊口子打開,開始咕嘟咕嘟往壇子裏倒酒。別看那皮囊大小有限,卻足裝了兩個二斤半的小瓷壇。

墨延松不知從哪裏摸了個寬口酒盞出來,賈蘭趕緊給倒上一杯。喝了一口,點點頭:“不錯,還算有點良心。”又一指對坐:“得了,你也坐下吧。”

賈蘭嘿嘿笑著,自撕了塊牛肉吃。又說些家裏的事。

正這時候,祝鶴年來了,急急推門進來,見著這番場景。看他師兄一眼,道:“我還怕你罰他罰狠了呢,卻還有這時候!”

墨延松笑笑道:“嗐,多大點事兒啊。有道是,酒杯一舉,轉怒為喜;酒杯一撞,舊仇全忘。何況還帶了酒菜的?你也來一盅兒?”

賈蘭一聽,知道恐怕是那日痛揍吳家兄弟的事兒發了,卻不曉得到底如何。便回頭看他先生。

祝鶴年也坐下了,尋了個杯子出來,賈蘭趕緊給滿上一杯。祝鶴年飲了一口,點點頭道:“怪道放過你了。”又說,“嗯,你倒是好能耐,聽說在下學的當口兒把人上上下下都揍趴下了,還口舌如刀把人自裏到外剔了個透,可有此事?”

賈蘭挑挑眉毛:“是。他們幾次三番尋事,這回正好我著急,不耐煩了,就想著一了百了,大家說說清楚。”

祝鶴年道:“呵,你倒是簡單。卻累得我同你師伯挨了一通訓。”

賈蘭訝異:“是哪個?不會是大師伯吧?那也太沒理了!合著只許他們欺負人,還不許人還手了?那日也虧是我,若換了旁人,他家那許多惡奴家丁,還上頭攔著,底下埋伏著,一個弄不好就得去了半條性命呢!咱們書院怎麽如今也像外頭似的只看家世權位論理了?”

墨延松沖祝鶴年道:“嘖嘖,你聽聽,你聽聽這口角,怪道把那兩個說得都不來上學了。真是刀刀見骨啊。”

賈蘭這才回過神來:“啊?不來上學了?”

祝鶴年道:“是啊,這下如你意了!昨兒人家裏遣了管事來取了學籍回去,聽說要轉去旁的書院裏念了。”

賈蘭卻一皺眉道:“這下麻煩了!”

那兩個對視一眼笑而不語,賈蘭嘆氣道:“他們在書院裏時,還不敢如何。這下算是猢猻解了脖套兒了,定會尋我麻煩!”

墨延松笑道:“你也知道怕?”

賈蘭搖頭:“怕什麽的。只是我身邊的人得換換才成了。若不然,我倒沒事,別誤傷了他們。”

墨延松苦笑:“好,好,沒想到你還是個有打算的。”

賈蘭還不解:“師伯,那兩又不是什麽真本事的人,去了就去了,大師伯幹嘛罵你們?”

墨延松給他一筷頭道:“你說呢!幹嘛罵我們!還不是因為你?!臭小子,讓我們被罵‘兩個大人看一個小屁孩兒都看不住’!”

賈蘭一摸腦袋:“看我幹嘛,我從不惹事……只是也不怕事罷了。”

墨延松晃晃腦袋,看看手裏的酒,才嘆了口氣道:“你拿了咱們兩個的牌子在手裏,總知道有個叫通璧閣的東西吧?”

賈蘭點頭,墨延松接著道:“到底是什麽也同你一時說不清。總之就是咱們幾個師兄弟,除了教書育人,還得幫著攢些銀子。”

賈蘭不解,祝鶴年接了話頭道:“看著隔壁技師府了不?”見賈蘭一臉迷惑的點著頭,便笑道,“我們那裏一堆這樣的東西。一時做這個一時做那個的,弄出來的東西還不準定好用。好不好用的一年半載也不一定就能做成個什麽。這許多人,都得吃,都得養著,更別提還有那麽多材料器具要配。這些不都得要銀子?

咱們書院裏,一些是真傳弟子,真是指望著往後繼承師門的。也有一些是來專門學某一路本事,完了就回裏頭去繼續搞七撚三的。剩下還有一群,也不指望他們真學會什麽,卻是要靠這些人捐資助學呢!

你這一鬧,一年得少出去萬把兩銀子,你還怨山長生氣,嗤……他要牙口還好,生吃了你都不難。”

賈蘭咋舌:“兩個人萬把兩?咦……我沒交那許多束脩啊。”

墨延松一敲他腦袋:“所以才讓人生氣啊!你沒看你旁的師兄弟們都不惹他們?躲著走。就你個二楞子,嘿!”

賈蘭心道:“不就是錢嚒……”嘴上卻不能這麽說了,皺著眉頭想一陣子,決然道:“這事我去跟大師伯請罪,不能連累了師伯同先生。”

墨延松道:“得了,罵也罵了。你這回再去請了罪又如何?他還肯讓我罵回去不成?咱們不就虧了嘛。只當沒這回事,揭過去得了。”

數日後,一個青衣小廝攜了賈府的拜帖求見連城書院的山長,只道府中子弟在書院裏長受照顧,因他年幼行事常不知輕重還需師長嚴加督導雲雲。臨走時遺下一只硨磲匣兒,說是些許添資,供書院修條甬道小路。

管事接待了,回頭稟報給山長,並交上所贈之物。山長聽說是賈府來人,心知是為了賈蘭此前的事了。也不甚以為意,隨手打開那匣兒,手一抖差點沒捧牢。只見裏頭滿滿一匣子指頭大小幽光瑩瑩的珠子。不由苦笑——怪道如此紈絝不馴,原來後頭好大依仗!

賈蘭半夜又跑去後山,一小小童子正在那裏侯著,見了他忙道:“主子,東西都送過去了,拜帖也還回去了,沒人知道。”

賈蘭點點頭:“這就好。你們再分個人看著點吳家那裏,有什麽事兒就告訴我一聲。”

那童子趕緊答應了,又行一禮,往半空裏一躍,就不見了蹤影。

賈府裏,許嬤嬤送些秋鮮進來,正同李紈說話:“奶奶給的賞我都讓人拿過去了,如意說給奶奶磕頭請安,問哥兒好。”

李紈搖頭道:“嬤嬤,還改不了這口氣。她們如今都有誥命在身了,還什麽賞。就是個親戚來往的禮吧。往後也別再說磕頭請安的話,她們原是伺候我娘的,我本也不該拿那個大,更可況如今。”

許嬤嬤一笑也不放在心上,卻想起一事道:“他們都好著呢,倒是如心那裏有件事要求奶奶。”

李紈忙問是什麽,許嬤嬤便道:“就是他家大兒的事了。如今年歲也不小了,人也歸在內工部裏頭。奶奶知道,段高那頭的事兒,就他同他家大小子最熟知,如今南邊的也起來了,恐怕這兩父子得各管一處。

偏偏如今有了身份,也不是光悶頭幹活的事,還得學著應付些人情往來。他們楞小子一個,哪裏能懂這個?!如心就想問咱們府裏求個知事的大丫頭當媳婦,到時候她跟著段高往南邊去,這裏也好有個能掌家管事的。”

李紈道:“怎麽想求到我這裏來?正說要遠著些才好呢。”

許嬤嬤道:“這娶媳婦看人,最要緊是人性如何。他家如今的勢頭,旁處想搭上線的多了去了,只是都不曉得根底裏打算的,哪裏敢隨便聯姻?若是求個小官家小姐,恐怕還不如府上管事姑娘們經見的多呢。

奶奶想想,他家雖才五六品的銜兒,可打交道的都是些什麽人!要尋個能應對從容的媳婦,還真不容易的。想來想去,還是奶奶這裏靠譜些。常日裏在一處來往的,性子人品都知道,若能有合適的,不是頂好?

至於說遠不遠的話,嗐!要遠還不是一眨眼的事兒?何況如今計良家顯眼,段高家裏不知根底的還真看不出什麽眼見的好處來。倒也不怕什麽。”

待得許嬤嬤走了,李紈就同屋裏幾個人說起這事,她道:“素雲同碧月跟著我也沒經管過什麽大事,性子也不合適,旁的還能求哪個來?總不能把妙兒許了吧。”

幾個聽了都笑,常嬤嬤卻道:“奶奶何故只盡著咱們院裏挑!這府裏能耐人多了去了。”

李紈笑道:“段高家裏如今也不過是歸在內工部裏的‘伎官’,恐怕入不得我們這裏人的眼。要我跟前的人合適還好說,要別處要去,只怕打臉。”

常嬤嬤搖頭:“奶奶這話說的!太太陪房的女兒,一早放出去的,也不過嫁了個古董商人罷了。老太太跟前的伺候人,有多少也不過隨便配了個小廝、管事!伎官怎麽了,好歹也是個官兒啊!六品七品就不是銜兒了?說起來我們老爺還在五品位置上呆了多少年呢!”

李紈點頭道:“話雖如此。只也沒得合適的人呢!姑娘們跟前的往後都得帶著跟了去的,餘下的,寶玉屋裏的人倒是多,可不敢打那個主意。若是心在這裏的,死活弄了出去也沒趣,段高家也非就那麽尋不著人了。我看平兒倒好……可這也不能夠啊!”

閆嬤嬤笑道:“奶奶連平姑娘都想到了,這頂頂合適的一個卻看不著?”

李紈一抿嘴:“鴛鴦?喔喲喲,我可不敢!問老太太要鴛鴦,那是挖老人家心頭肉呢,還不讓一頓打了出來!”

閆嬤嬤道:“這又怎麽了。鴛鴦是好,也沒有留一輩子的道理。老太太既疼她,總想她有個好歸宿的。段高家原先也是放出去的,不比那些假正經世家,還看不起婢女的出身也未可知。奶奶就去提一提,怕什麽的。成不成再說,老太太調理的人受人惦記,那是好事,不正是說老太太手段好,會調理人?”

李紈想了又想,越想越覺得鴛鴦合適。連賈母的家,恨不得都由她當了一半,再去料理段高家裏那樣的門戶事宜,不是手到擒來?且這人伶俐卻不尖躥,又很有兩分憐貧惜弱的心腸,還擅揣摩人心;跟著老太太久了,對官面上來往的隱語暗規都門兒清。——真是再合適沒有的人選。

遂道:“那我就去試試,成不成的得看天了。就是不成了回過他們話去,我也算問心無愧,盡到力了。”

果然轉天就同賈母說起了這事,賈母倒沒說準還是不準,卻問了一套段家的情形並段家老大的姓名年紀官銜兒職務。到了卻同李紈來了句:“唔,再看看吧。”

李紈回來嘆道:“我說不成吧!”

嬤嬤們聽了她說完當時情形,卻笑道:“未必不成呢!‘嫌貨才是買貨人’,老太太那性子,若是一早看不上,第二句話都不會讓奶奶說出來的。哪裏還會問這問那這許多?只怕是要自己尋人打探了才說後話呢。”

閆嬤嬤又搖頭:“便是尋常對自家幾位姑娘們,也沒見老太太這般上心過。前日裏不是說史大姑娘定了人家了?這二姑娘還丁點動靜沒聽著呢。”

常嬤嬤卻道:“二姑娘人雖在這裏住著,人正經爹媽都在呢,哪裏輪得到老太太來插手這些事兒?再說了,薛家還沒動靜呢,這邊大張旗鼓起來,不是讓那邊不好看?”

閆嬤嬤道:“寶姑娘總要等她那哥哥先成了家才好提事,沒有長兄沒個著落先張羅幺妹的道理。這一下子,就不曉得要拖到何年何月去了。”

常嬤嬤也嘆息:“這樣人才,偏被自家人耽誤了!”

聽了這話,眾人嘆息不已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